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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天下3】真宙07
建立在莫非云没有死的基础上的正剧群像，可能存在腐向CP既视感。
07
很不巧，宋御风走进去，还未和善开口，表达自己对师弟及其徒弟的关怀，就看到庭院里一派和乐融融。大陶盆里堆着山高的萝卜缨子，陆之尚卷起袖子揉面，金坎子切豆干。还有一盘小磨，萧逸云和凯枫两人围着玩得不亦乐乎，将泡发的黄豆塞进去，磨出乳白色的稀豆腐。
气氛微妙地凝滞了几息，玉玑子拍拍手上的黄缨，站起来，说：“忆菡，把你师叔带来的萝卜送厨房去，中午拍了拌上吧。”
这就有台阶下。宋御风从善如流地递过去，然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做撒手掌柜。眼前一幕实在可亲可爱。需知他初见玉玑子时，对方是个阴沉的少年，而且身家不太清白，即使到了太虚观，也从不提及自己家里人。如今他有了可以提及并骄傲的家人，做师兄的自然为他感到高兴。只是家人中混入两个小小的古怪的斑点。——萧逸云与凯枫。
他看到金坎子，又想到萧逸云也是家人的某种可能，但凯枫决计不是。四月里去巴蜀，剑池中与卓君武一会，对方可是抱怨过：凯枫与萧逸云关系很僵。
目下两个关系很僵的孩子却玩耍到一处，定然有问题。
中午在国师府吃过饭，宋御风带来的小萝卜拍了，上白糖米醋，垫着冰。席间都不说话，萧逸云虽然平日吵嚷，该有的礼仪一样不少，食不言寝不语，大约只在和师父、金坎子一处时，才会闹哄哄的。
然而能够看出来，萧逸云与凯枫的关系确实不似卓君武与他所说的不好，恰是相反，太好了。他不动声色地看，玉玑子发觉了，当着一众徒弟的面又不好问，心里痒痒。于宋御风的事情上，他一向不大能按捺住自己。只好去拿黄芥粉和醋混了，往包子里浇。
好容易到饭后，宋御风慢悠悠地把一盏茶喝完，要去午休，玉玑子可算逮住，劈头盖脸的问。宋御风看他一会儿，说：“清微观里住的人，什么时候要搬走？”
一句话把玉玑子堵得死死的。
玉玑子想反正也得给他知道，就说：“至迟重九。”
闻言，宋御风挑眉：“要动手了？”
玉玑子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“师哥，你听过哪家中元起宴席喝酒的么？”
宋御风的眉毛挑得更高。玉玑子喊他师兄多，寥寥数次喊他师哥，大抵是有求，或者真心实意的为他忧心。
“姒启还在犹豫。”
“犹豫该不该斩尽杀绝？”
“犹豫何时斩尽杀绝。”玉玑子叹气。“但我想就是中元，密令已经发出，武观就要带亲兵回来。这是个局。”
“亲生儿子，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下得了手。”
“很难说。”玉玑子又叹气。“近日皇城内多了一位铸剑师，欧冶子之名，师兄可曾听过？”
宋御风点头：“二十六岁上将自己的妻儿一并投进炉里，好歹成了一把撼天动地的宝剑。”说罢，他想了想，嗤笑出声。“那剑虽好，却被个偷儿偷去，当成便宜货色，拿到砖窑里融了。可见皮相是很重要的，若他肯将那剑塑得好看些，也不至如此了。”
玉玑子干咳一声。因他的佩剑黑玄说实话也不算好皮相，靖玄铸此剑时已然强弩之末，全副心神尽在剑成之上，剑之模样自然有所欠损。
“欧冶子来了，姒启很尊敬他，将后山的一处峡谷划去，做他铸剑的场地。说是要用一柄剑，荡平犬戎与背后的朔方城。”
宋御风本挑起来的眉毛拧起一个小小的结。
“他难道不知道朔方城的背后是北溟魔域？”
“他知道。”玉玑子叹今日的第三口气。“他只是——老了。”
姒启老了。他开始贪生怕死，恋慕青春，又遍观史书，认定自己的功绩不足以彪炳千秋，就要在临死之前速成一番。武观在北地打仗稳当，战线每日都前推一些，虽微茫却能积少成多，但姒启等不到那天。他要带着至高的荣耀进入皇陵。
甚至说，他不想进入皇陵。
姒启不吃丹方，也不信秘术。他的两位国师足以证明两者的无用。他想超脱生死，又看得明白，凡人无此能力。离嫣夫人未必那么得宠，或许是她的日渐虚弱让姒启看到自己将来的某种可能，不由心生惶恐，将离嫣夫人当做自己的影子一般挽救。假使能够救回离嫣夫人，也就证明他可以救回自己。
“老了，老了。”宋御风由嗤笑转为讥笑。“一世丰功伟业，临了要给自己落个污秽名声。”
玉玑子平静地看着他，觉得这个人可真是讨厌：他不知人间疾苦，无由地以为自己在疾苦之中。分明超然了凡俗的泥淖，又甘愿走到泥淖之中，偏偏他弄脏鞋子，在路边蹭两下，居然干净如新，旁人就要掉下去，再也爬不出。像是现在，嘲笑着姒启将死的挣扎与放不开，心里也为离自己而去的人悲伤，可仍旧能够站在人群里，以高高的不自觉的姿态。
刚与宋御风结识那几年，玉玑子心中生出很多愤懑与嫉妒——乃至嫉恨。他憎恨命运的不公。因冷喻和莫非云的缘故，他很知道当时的太虚观如何与权臣沆瀣一气，然而宋御风生长在贼窝里，仍旧像是一片白羽。可他不是莫非云那样的白羽，莫非云是无害的，发着柔和的温暖的光，宋御风是一片钢做的羽毛，一不小心便能扎伤人的命脉。玉玑子想到自己险些被他扎过，而柷默确实被他扎过，另有一个已经被扎死了的。太虚观前任掌门无尘子。
后来与宋御风相处久了，无端心生恐惧。他自认是一个有弱点的人，且弱点很多。玉玑子知道自己性格不太好，想事情总往坏处，还有莫非云与冷喻两个软肋。而宋御风没有弱点，也没有软肋。由是，当他发觉宋御风竟然会打破自己原定的计划，忽然前往香雪海时，松了一大口气。这表明宋御风也有心血来潮，他不是一台精密的翎羽山庄制作的仪器。再后来，某天深夜的麒麟涧山峰上，他看到那个与宋御风相同面容的邪影时，才算完全将宋御风划为己类。
如今的宋御风，又像是从前了。但玉玑子知道其中的不同。他好比一头狮子，不再为自己的利爪尖牙困扰，虽不主动出击，却不忌惮将踏入自己领地的无知异类咬个粉碎。——兴许咬死之前，还要玩耍一阵子。
宋御风问道：“你要做什么，师弟？”
玉玑子说：“师哥，我要报仇。”
“报仇之后呢？”
玉玑子哑声。
“报仇合情合理。”宋御风说。“我可以当做不知道，你截了三王子私里养的亲兵，叫什么……花翎十四钗？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，你教五王子一个把戏，要他困在朔方城出不来。可是师弟，你总得告诉我一点事情，让我心里有个对策吧？”
“……师哥，我是真的不知道。”
玉玑子第一次露出茫然来。他是为了复仇，他要将伤害莫非云和冷喻的人伤回去，然后呢？假使莫非云与冷喻死了，他大可以在设计杀死柷默盲夏之后，将姒启的王朝搞个天翻地覆，或许与北溟魔域勾结，引妖魔入大荒。将大荒毁的彻底，在以废墟为基石，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。
但莫非云和冷喻没有死，向天下的复仇就没有意义。
宋御风见他不答，又说：“时至今日，也不是你想停便能停。你意欲报仇，姒启意欲除掉盲夏柷默。他也是当爹的人，临死之前，也想打扫干净家里的臭虫老鼠。”
=tbc=
这章爆字数了，写了3K7，然后剪裁了一下嘿嘿嘿剩下的就下次更新啦~